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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放我执

梁曼需要完成的是两件事。又或者说,其实只是一件。

和离只是手段之一。她要达成的最终目的是,让峰花心甘情愿地返回山上修行。

若是别人,光靠大长老的那一套说辞或许就可以说服了。但云凌显然执着的不是一般人。

如果梁曼只留下和离书一走了之,那他必定会一直找她。只要她一日还呆在这世上,云凌就一日不会死心,他会一直找她找到死为止。

所以,她必须要让云凌对她彻底死心。

但还好,这也算不上多大难事,毕竟她可是精读各类狗血电视三流小说的现代人。她可太知道,该怎么分手才伤人,该怎么说话才能让人彻底死心了。

晓色云开,浮岚暖翠。这个春末夏初的清晨天色很好。

梁曼独自在山林间等着。

如她所料,那人果不其然地来了。

她在心里默数他的步子。待影子停在脚下的那一刻,按照心中无数遍预演的那样,梁曼平静开口:“云凌,我有话要和你说。”

转身,她却发现他消瘦许多。

云凌背着包袱风尘仆仆。他下巴上有圈青黑的胡茬,眼睛很亮,脸上却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但她只淡淡瞥了一眼。继续:“那封信已经看到了吧?这些天我认真想了想,咱们之间隔的东西实在太多。我累了,我们还是算了吧。”

身后人刚要开口:“我…”

她迅速打断他:“挽留的话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不管怎么样咱们也算是夫妻一场。不体面的话也不提了,就此好聚好散吧。”说罢,平平静静地准备要走。

峰花在她身后道:“…是吗?可我不信。”

梁曼顿了下,停住脚。她沉下脸冷冷道:“不信?你不信也没用,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在此胡搅蛮缠!”

背后的人却闷闷笑了起来。

她有些恼怒。梁曼转过头,气急败坏道:“笑什么!以为在和你闹着玩吗!”

云凌却仍是闷头一直笑。见她看过来,他强忍住笑意,抱胸冲她坏坏地挑一挑眉,不正经地拖长调子:“哟,演的很像嘛!”

梁曼急喘一口气,尽力遏制住情绪。她想逼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为什么不信?你知道我有过多少男人吗?告诉你,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喜欢我的男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东西!”

越喊声音越大,乃至于最后面目狰狞地像是在吼一样:“老娘只是玩玩而已!你不会是当真了吧,啊?你个封建落后的古代人,不会真以为我会带你回家吧!…”

云凌渐渐停住笑。

安静片刻,他平静道:“我不信。”

闻言梁曼却对天夸张地大笑出声了。

笑完后,她面无表情:“信不信随你,反正和离书已经写给你了。我走了,以后请不要再纠缠我。”

她绕过他往外走,对方从后猛地抱住她。

梁曼狠命挣扎。云凌死活不肯放手,嘴里没脸没皮地嬉笑讨饶:“娘子我错了嘛…要不,要不你打我吧!来来,你打!”

说着就捏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装模作样地扇,脸上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打我吧,照死里打!只要梁曼不生气,我绝无半句怨言!”

梁曼无端地发起抖来,她止不住地哆嗦。

她闭眼深吸口气。睁开眼后,盯着他。梁曼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恨声道:“云凌,请你不要这么幼稚无聊。再说一遍——我、要、和、离!听懂了吗?我要和离!”

云凌眨眨眼,点头,语气开始变得消沉:“听懂了。”

他耷拉下脑袋,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垂头丧气道:“那你打脸吧。”嘴里小声嘀咕,“这回怎么生这么大气啊…”

梁曼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知哪来的火让她莫名暴怒。

她狠狠推开他,冲他癫狂大吼,声音尖利的都有些刺耳了:“有病啊!你听不懂人话吗?…云凌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说我要和离,听不懂吗?你以为你这样死皮赖脸的我就会回心转意?告诉你,没用!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再怎么纠缠也没用!!!…”

云凌渐渐敛去一切表情。他看着癫狂的她,安安静静。

此时,大长老及岚风等人已从远处走来。

云凌注意到渐渐围过来的众弟子,但他只随意扫了一眼。梁曼却像是从中受到了某种鼓舞。

她渐渐平静下来:“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已经和大长老说好了,请他们将你带走。对不起,云凌,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我别无选择。连夏要杀的是你,再跟你呆在一起我还会被你连累的。”

“…对我承认,我心里确实还对你有点意思,毕竟我睡过的男人里也就你和个狗似的最听话。可玩归玩,我不可能为了你把命也搭上去。这次,确实是我辜负你了。…你恨我吧。抱歉了。”

语毕,她抬头直直望他,眼神坦荡,里面并无丝毫内疚犹豫。

两人对视。

此时,几位太初峰弟子已经围过来将他拿住。他却看也不看,只定定地望她。

云凌看着她。一字一字,平平静静。

“我,不,信。”

最后一点招式也用尽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是剧本写的太烂还是她根本演技太差,怎么就是不行?…

梁曼急喘几口气。

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一样疯狂砸下来。

梁曼发了狂似的对他破口大骂,破罐子破摔一样,用自己最恶毒最下作难听的话语侮辱他:“…你当你是什么东西?真以为老娘喜欢你吗?你知道那些男的都怎么哭着喊着跪下求我的吗?老娘照样不都一脚踹开!…你以为你是谁?云凌,我告诉你,你除了脸长得还行外根本一无是处!就是玩玩罢了,我还能真为你把命搭上啊?你当我傻?…”

云凌始终置若罔闻。他只安静地看她,无论她怎样骂都一言不发。

骂到最后,所有脏话说尽了。她已经骂不下去了。刺耳的咒骂逐渐低下去,最终变成了无力地喃喃:“…求你了。我们和离吧。求你了…”

云凌忽然笑了。

他想上前,左右两名弟子却紧紧压住肩膀。

咔嚓。

几声令人牙酸的声响过后,没有内力的云凌终于得以脱身。他歪曲着两只手臂,以一个相当怪异的姿势,深一脚浅一脚走来。

他站在她面前。眉眼弯弯,眼神温柔:“还记得临走前我问你的问题么?”

“那天,我问你,我会对你心生芥蒂么?现在我把答案告诉你。我的答案是,不会。”

他望着她,眼睛亮的出奇。

声音轻柔,却字字都斩钉截铁:“因为我早就说过许多次了。我早已发过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对梁曼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隔着朦胧的泪眼,梁曼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却透过泪珠看到了他灼亮的眸子。就像她每次为他心动时那样。坚定,坦荡,没有丝毫犹豫。

她很想对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已猜到你的答案了。…不如我们走吧,我们走的远远的。离开这里,远走高飞。跑到天涯海角。

去哪里都行,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我们两个走。

但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摇头。

云凌对她笑:“…对了,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他笨拙地将背上的包袱取下。因为手臂使不上劲,包袱摔在地上,从里面跌出一堆烧饼。

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滚了一地。

他弯下身狼狈地捡。用那对歪曲的手臂,像是根本没有感觉。一边捡,云凌絮叨:“我记得你之前念过一回,说晋州的烧饼好吃。我回来时从晋州路过,就买了些…”

他用手歪歪扭扭地捡着。

怀里根本兜不住这些。圆滚滚的烧饼一边捡一边掉,甚至有些都滚上了泥。

其实挺可笑的。放了这么多天,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谁还会吃?但他不死心,固执地一直捡。

就像当初,他固执地拿掌门令换珠子。从拥挤的人群里挤过,只为了递给她一块抢来的糍粑。

梁曼不想看了。

其实,她也早就哭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所以她转身走了。

山坡上的这一幕很有些滑稽。

这个人姿势怪模怪样地弯腰去捡满地滚脏了的烧饼,一边捡一边掉。甚至都不知道,面前的人早就走了。

众人沉默看他,无人出声。大家像在观看什么无聊尴尬的小丑剧。

等他终于郑重其事地全部捡完,才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只留他抱着满怀脏兮兮的烧饼静静站着,似乎还在空等谁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