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曼被吓醒了。睁眼就见门外立着个白惨惨人影。
…妈呀就说这破地方不对,果然闹鬼!
一个激灵坐起身。下意识张嘴要喊,她眯眼却见鬼有些眼熟。梁曼试探地问了句:“…向离?是你吗?”
对方并不答话。
他身形踉跄,一步步向她而来。直到跪倒在她面前,展臂紧紧拥住。
扣住她肩头的那一双大掌都用力到发白了,他箍得快把她嵌入肉里。
梁曼很不舒服,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推他。对方深深埋在她肩上,纹丝不动。
男人身上冷的出奇,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又湿又冷。
定睛一看,发丝上还凝着水珠往下啪嗒啪嗒滴,上身也只胡乱套了件湿透的衣服。应向离似乎是刚沐浴完没来得及擦就出门来找她。
…这人又抽什么风,怎么老喜欢大半夜的在地宫四处乱跑吓唬人。梁曼偷偷翻着白眼:“向离,你这是怎么了?”
对方仍不说话,埋头不动。薄衣之下,悍利的背脊不断战栗。
她一直在奇怪从哪传来细微的嗒嗒嗒声。仔细听了听才分辨出,原来是耳边应向离的牙关在不停打战,他似乎真是被冻的狠了。
虽然地宫隔热效果好。但这么个大热天,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冷成这样…
梁曼深感无语。
她粗略估算下时间,目前恐怕还不过凌晨三四点,不论现代还是古代这都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再等一两个时辰地宫弟子就该到点起床,应向离也该去为连夏护法了。
而她自己这些日子也是一直都没睡好过。只是今日得了他的保证,晚上才放宽心地眯过去。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知道这人脑子抽风也懒得再管,梁曼靠在他身上又昏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却听有人反复喃喃:“…我一定送你走。我们今天就离开这儿。”
梁曼瞬间清醒。
应向离将额抵在她额上,恍惚地垂眼看她睡颜。他紧紧攥住她的手,魂不守舍地低低自语。
见梁曼醒了,他没有起身。应向离凝神望她,扯出一个苍白又虚弱的微笑。
男人的声音飘飘忽忽,却又郑重无比:“梁曼,我们今天就走。”
接下来,他向她讲述了计划。
梁曼既惊又喜,心激动地怦怦狂跳。一时间她更无暇去多想对方为何态度如此转变,他人又为何如此怪异。
等对方讲到如何过地宫外的阵法时,她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仔细听。可讲完阵法他却含糊起来,只说她骑马下山后就安全了。梁曼下意识顺着追问:“那你呢。我去哪里等你?”
闻听此言,应向离似乎有些惊异。
迟疑许久后,他低低地哑声询问:“你、要等我一起吗…你要和我一起走?”
这番话问得梁曼异常心虚。眼睛慌了神地滴溜乱转,也没想出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但见他面上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可清澈冰蓝的眼眸深处分明又带着点期冀的亮光。梁曼故作镇定地大声道:“当然啊,我当然要等你一起走!这世间我们只剩下彼此了!…向离难道不信我?你娘亲的墓我都知道在哪,我还准备去给你娘亲上香呢!不信你听我把地址背给你!”
说着她就开始背。应向离一直定定看着她。
可刚起个头,对方便紧紧抱住她,将她勒得快透不过气了。他的声线有些微微颤抖,但依旧是认真又郑重地哑着声音一字一字道:“我信你,我永远信你!…”
应向离将头深深埋在她颈窝,反反复复在嘴里重复这几句话。越念越大声越喊越坚定。
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和自己说。
“…我信你。你一定会和我走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
那个面容敦厚的中年男人正拿着碗浓稠的汤药。
他低头嗅了嗅碗里怪异难闻的味道,蹙眉深深叹口气:“唉,什么东西…”
对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喝完后脸上表情更是难看的精彩纷呈。男人烦躁地一巴掌将瓷碗拍成齑粉。
“啪——”细密的透白粉末如细砂般四处飞溅。
一旁的应向离垂首纹丝不动。
他安安静静躬身侍立。暗地里却死死掐住掌心,以此来遮掩身体的不适。
他默默地想。
由于功法缘故,闭关的几日中这人都会无法动弹。就如假死一般,连呼吸也变得异常微弱,整个人彻底进入龟息之境。
可因几年前的穿心之伤,经历过濒死的身体已是异常虚弱。
他已扛不住如此不吃不喝几近不呼吸的打坐七天,所以每次都必须要找一样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天材地宝来吊命撑过这七日。这便是他和那个意图谋反的七王勾搭在一起的原因。
而他临时变卦,与七王要求必须回地宫闭关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不相信任何人。
他谁也不信,也不信应向离。不然也不会在打坐的同时还将金刚不坏催发到极致了。
这个男人要的就是整个地宫,整个天下。所有时候都无人能杀的了他。
一切从此时开始。
待服下那碗汤药。男人入定调息,先行将药意化开。
应向离立在门旁等候。右使因为昨天吃的很饱,只懒散地蹲在旁边舔毛。
直到那人呼吸由绵长变得轻微,最终低到无声无息。
再看他身上散发出时而青白时而灰沉的浅淡异光,便知他已进入境界。
应向离轻轻喊了几声义父,对方自然没有任何反应。
本来,他有想过为了她拼尽全力地尝试刺杀试试。但知道了她会等自己之后,他便不再打算冒这么大风险了。
他下定了决心。
为了防止畜生胡乱走动触碰机关,应向离将巨虎关在殿内。接着就转身向外去。
只是现在的身体无比虚弱。身上传来的隐疼让他稍一走动乃至于呼气吸气都有些凝滞。
应向离忍住不适。
穿过寂寥的宫殿。他平静地踏上了去往上层的台阶。
神殿之上一片混乱。
穆长老正焦头烂额地指挥众弟子,将门外的尸首一一抬进来安置。
今日晨起,教主刚与左右使下了玄宫就有人来报:那个七王爷带来的几个侍卫意图逃出地宫。对方见人就砍来人就杀,一路冲到大门后更是与守门的诸弟子进行了一番苦战。
虽说教主闭关地宫戒严,但不过是底层弟子,轻轻松松就被人拿下了。其后又有两位堂主闻讯赶到,可对方出自王室,无人敢轻举妄动。最后还是让人冲出地宫逃脱了。
穆长老佝偻着身子坐下,疲惫地叹了口气。
…怎么偏偏就趁了这个功夫闹事!
肖映戟默默在甬道里走着,心里沉痛无比。最近,他越发觉得明日惶惶没有来路了。
听说,关岳被教主一掌拍死了。
刚开始还有点幸灾乐祸,但再一品,到底还是生出点兔死狐悲之感。今早更是听说那个什么皇家侍卫砍杀了四五个弟子,撂下自己家主子跑路去了。
唉。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没有盼头…
正兀自伤感,恰好路过了某处熟悉的地方。
因为接连的几次拒绝,肖映戟已经相当知趣。本打算还是低头悄悄从此走过,却破天荒被叫住了。
石室内的人一直盘坐闭眼,似乎在沉吟思索什么。许久后,女人双眼缓缓睁开,黑瞳亮的出奇。
“我现在要履行我答应你的承诺。…不要问,也不要想。你就听着。”
“一会听到号声不要去。掩住口鼻,趁这个机会往外跑。尽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山下的阵法会过吧?不会我可以告诉你。”
长靴轻轻落在墓道石砖之上。但可惜远处众人乱成一片,无人注意他的到来。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异样,应向离脊背挺得更为笔直。一步一步稳稳踩到大殿上。
穆长老发现了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但他没有惊讶,只以为是方才打杀的骚乱声将人吸引来了。
简单将事情解释一通。穆长老沉声道:“…事已至此,是我等办事不力。不过好在七王殿下仍在。既然教主已然入定,那还是待他出关后再做定夺吧。”
年轻男人沉默着,微微点头。
肖映戟惊异地离去了。
梁曼默默将应向离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过。之后又将自己方才临时想出的主意也在脑中过了一遍。
睁开眼,她怅然地长叹口气。
一切万事具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