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骑人马踏雪前行,号角未响,军旗无声。
夜风呼啸,吹乱战袍,天地万籁俱寂,连马嘶都被厚雪吞没,只余铁蹄碾雪的闷响。
行至隘口,你目光扫过前方黑沉山道,猛地挥手,点将突袭。
北戎左翼果然中计,调兵仓促而出,迎战佯攻部队。
你们且战且退,直至原处忽有狼烟腾起,北戎大营火光冲天,将整片雪原映得如同白昼。
你抬头望向远方营地,勒马止步,心跳轰然如擂,高声嘶吼:“撤退!”
佯攻之计已成,精锐小队不宜恋战,再留只会全军覆没。
你调马折返,风雪疾厉,削得脸颊生疼。
风中夹着敌军的怒吼,沉沉战鼓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你率领的鹰羽卫愈退愈慢。
侧翼一股黑骑突至,如潮奔涌,将你们包围其中。
“别慌!稳住阵型!”你高声指挥,眼见不断有人倒下,心却逐渐沉向谷底。
烽火燃起,本该接应的副将却迟迟未至。
心中那一点异样的预感,在风雪中逐渐放大。
倏然,一声鹰啼破空而至,玄甲将领自北侧横空杀出!
那人一骑破阵,玄甲染血,手中高举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俨然是——北戎新王!
谢凛!
你心头狂跳,骤然狂喜。
新王一死,北戎兵士阵脚果然大乱,有人转头便跑,战线瞬间崩溃。
可喜悦未能维持太久。
你们本欲趁乱突破,可副将依旧未至,包围之势不减反增,援军始终不见踪影。
刹那之间,你忽而明晰一切——新王一死,北戎必将陷入动荡,未来多年皆无余力进犯。
而谢凛若亡,功勋自然尽归他人之身。
鸣玉所看到的未来,原是如此。
将星将陨,竟非死于敌刀之下,而是同袍之手。
你如坠冰窟,脊背生寒。
“撤!立即回撤!”谢凛怒吼,声音裹挟在凌厉风雪中,很快被淹没。
你咬牙奋战,一刀斩下逼近的敌军,忽闻战马哀鸣,只见马腿中矛,鲜血喷涌。
你身形失衡,骤然坠地——
天地旋转之间,一只有力手臂猛然拽住你!
谢凛驾马回返,单臂揽你上鞍。
你跌入他怀中,后背撞上那副冰冷战甲,面对如斯绝境,却听得对方浅笑,低声喃喃,“妹妹恐怕要和我葬在一处了。”
“这种时候别乱说话了!”你吼他。
谢凛笑了两声,声音发哑,人却弯起眼睛,“可不知为何,我每回看见妹妹,总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惹你生气,心中亦是极为欢喜。”
风卷残雪,你靠在他怀中,能清晰感受到他急促不稳的喘息,拢着你的手越来越冷,几乎和冰雪同样温度。
你忽然惊觉异样,猛地回身去摸,只觉掌心黏腻温热,带着浓重血腥。
“无事。”谢凛见你觉察,反倒温声宽慰,只是声音很轻很低,每一个字,都仿佛用上极大的力气,“妹妹不必、担心……”
该怎么办。
怎么办……
惶然间,腕上玉镯忽然泛起微芒。
一点点,像水滴落入平静的湖。
青芒湛湛,逐渐漾开,于腕间流转不息,越来越亮,几乎刺痛眼睛。
流箭破空而来,战马发出凄厉嘶鸣,前蹄一软,跪倒在地。
你和谢凛被掀下马,双双跌入雪地。
他翻身将你护在怀中。
北戎骑兵高举长刀,破风而至。
就在刃锋临体的刹那——
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清越鸾鸣。
刹那间,暴雪倾然而至。
风雪愈演愈烈,追兵竟被呼啸的狂风生生逼退,不少人被从马上掀翻在地,大昭兵士却不受影响,仍如山峦站定。
九霄之上,云海翻腾,天空一线湛湛青色,云遮雾绕中,若隐若现一尾青色巨鸾,翅膀遮蔽半边天幕。
耳畔如有擂鼓作响。
那鼓声愈演愈近,不知是谁振臂高呼,“是援军!援军来了!”
高声呼吼中,兵士气势大振,一鼓作气反攻追击。
北戎军心已溃,主将战亡,骤雪之下更是四散奔逃。
谢凛挣扎着撑起身,见你安然无恙,神情终于一松,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你将他交给赶赴而来的亲信,顶着风雪,循着影影绰绰的身影而行。
那人站在风雪中,墨色长发被狂风吹得翻飞,如同展开的画卷。
“鸣玉——!”
你喊他,却无法再靠近一步。
飒飒风雪把声音全然盖住。
隔着重重风雪,太模糊了,他人近在咫尺却看不清楚。
青芒明灭不定,浮动如流萤,逐渐将他的身形包围,消散无踪。
大昭九十八年,北戎犯境。
天生异象,神迹现世,王师大捷。
青鸾入红尘,犯杀戒,扰乱人间战事,化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