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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白玉座

玄宫寂静万分,周遭半点声响也无。此处似乎独立于尘世之外。

火折子正“嘶嘶”燃烧着。

梁曼灰头土脸地蹲在地上,狼狈地抖抖自己满是泥沙的衣裳。

她颇为不雅地打了个声震寰宇的喷嚏,喷出了一堆沙。

梁曼抹抹鼻子。抬头,却发现对方居高临下,正冷冷逼视自己。

冰蓝眸子寒冽刺骨,清透似冰晶千年未化。男人冷漠的侧脸在飘忽不定的火光下更显深邃。

她敏锐地察觉出对方情绪不对。怎么回事,应向离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啊,和刚开始被她骚扰时的表情差不多…

不不不,眼神比那个时候还冷。

鼻腔清空后,她闻见了应向离身上传来的淡薄酒气。

估计是肖映戟带他喝了酒。

哦,原来是喝醉了才不高兴的。但…这样正好呀!喝醉了事情反而更好办,醉汉最好糊弄最好骗了。

她刚还犯愁此时开口哀求他的话会不会有点不符合冷战的人设。但应向离喝醉的话,想必戒律心和道德尺度也会有所降低,那就正好拿来给她利用利用骗一骗。

想着,她在心里默默为肖映戟点了个赞。

是的。即使知道此处危险重重,梁曼也不打算放弃。什么也没见到就摔进沙子里吃了一嘴土,就这么走实在太亏了。

更何况向导和保镖这不就有现成的!

念及至此,梁曼便放缓了声音娇嗔:“向离,这里是怎么回事?我就随便走走逛一逛,不知怎么就摔来这里了。”

对方面色漠然,一语不发。

梁曼并不气馁。她仰面望他,拿他平时最抗拒不了的声音撒娇:“向离,你能不能带我在这里转转?平时在地宫太无聊了,咱们不如就在这里约会好不好?好不好嘛…”

嗲声嗲气地拉着他哼唧半天,对方依旧不说话也无动作。片刻后,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能。”

声音如珠如玉。冷冽毫无感情起伏。

梁曼略微有些尴尬。思忖这说话声音听着挺稳的,不像喝醉了。

他不会其实是在生气自己未经允许进来玄宫吧。

眼睛一转。她顺势佯作生气,赌气地将袖子一甩:“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扭身恨恨地跺着脚向玄宫深处去。走几步,对方在背后淡淡道:“去吧。玄宫周围全是炸药。机关一开,上层神殿毫发无损,下层玄宫炸落掉入山体。谁来了也救不得。”

梁曼定住了,后背霎时寒毛卓竖。

…我靠真狠啊。为了防贼连自己都炸。

但一念及自己光摔一跤什么也没做,她就很不甘心。思来想去,只能又腆着脸回来继续撒娇。

可今日不知怎么,这招死活不管用了。

梁曼各种办法用尽。最后只得狠狠心,厚着脸皮主动去亲他。

平日里应向离就喜欢在前戏时接吻。梁曼因为恶心他,一般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搞这种磨磨唧唧没有用的还不如赶紧提枪上呢。

此时此刻。迫于无奈,她憋屈地环住对方脖子,梁曼踮脚轻轻吻上那张散发着寒气与酒气的淡红色薄唇。

没想到应向离却只是冷漠地垂眼,无动于衷地看她渐渐贴近自己。

玄宫悄无声息。一片昏黄光亮中,两个影子亲密的相迭在一起。

硬着头皮逼自己坚持住。睁眼却见,他竟还是那个漠不关情的冷淡神色。

梁曼绷不住了。本来就不想吻他,对方的冷淡更是让心里一万种火起。她破罐子破摔地一把推开他:“好!那就看我炸死吧!”

阴沉着脸直直往里走。因为心情暴躁,她一时也顾不上辨别方向。黑暗中不知踩中了什么,脚一歪跌在地上。

拳头泄愤似得砸地。梁曼最后自暴自弃地干脆坐在地上歇了会。

她胡思乱想着,应向离到底怎么了。喝醉了开始仇恨全世界吗。

…这条死狗不会真就这样不管她了吧。

本以为这几天冷战,他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是已经对她有所偏向的表现。没想到刚才自己纾尊降贵主动吻他,他竟然摆着死人脸没有一点反应。

他喝醉了竟然连她的命都无所谓了!

越想心里越是怨恨。

虽然他平时好像总表现的对她百依百顺,但只要一遇到点关于他主子的事他就绝不让步。

…这算什么!自己真和个小三似的,天天和连夏这个死gay争一条狗的忠心?

他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过心…

难道她真算错了。应向离对她的一切,真的全都是因为心软的同情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黑暗里升起一团模糊火光。

应向离迈着长腿,徐徐走来。

男人悍利的身影停在自己面前。冷漠看着自己。

梁曼咬牙死瞪回去,两人对视许久。

他冰冷的眼神丝毫不变。

瞪着瞪着,心底的种种怨恨忽然化作委屈。眼圈一热,眼泪竟这样滚了下来。

她慌忙将脸撇去一边。梁曼故作冷硬地站起,重重落脚向外去。

可一跺脚脚踝就有些不适的痛。她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

当然,脚踝其实并没那么疼。闷哼多少也有点夸张的成分在,她就是故意哼的。

对方原地不动。

沉默许久。应向离慢慢道:“…摔哪儿了?”

梁曼立时扭身大吼:“不用你管!摔哪儿了和你无关!”

她怨恨地死死瞪他,双眼睁得通红。这一刻的梁曼是真的无比仇恨,眼底刻骨的恨意浓得根本遮不住:“反正早晚都得死在这里,你管我做什么!”

对方没有说话。

应向离缓缓踱来,蹲下。梁曼抬脚就往他脸上狠踹,可惜被他手快拿住了。

男人掌住她的脚。脱下鞋子为她揉了揉脚踝,低声问:“这里痛么。…这里呢。”每问一声得到的都是响亮又尖锐的回答:“不痛!好得很!”

应向离被怼的哑口无言。

片刻后道:“…这里没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梁曼自己穿上鞋,冷笑:“可我今天就想死在这。我就想被炸药埋在这里!反正早晚都要死,比起被你义父杀还不如被炸药炸死来的痛快!”

说着重重推开对方,自顾自走去。刚行了几步身上一轻,自己已被他打横抱起。

梁曼发了狠地挣扎,啃着他肩膀死命掐他脖子:“干什么!放我下去!”

对方却如老僧入定般巍然不动,对她的动作不作任何回应。他平静地迈开步子,抱着梁曼往前走去。

过了会儿,道:“…这里是前殿。左右是妃子的偏殿。”

等梁曼发觉应向离竟然真的在带自己游览玄宫,便也不挣扎了。她还主动接过火折子,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四周。

正研究一处门扉琢磨得入神,头上人忽的开口。

“…你刚才,是真哭还是假哭。”

梁曼悚然一惊,异常心虚。

她恼羞成怒地疯狂挣扎,并虚张声势作势要跳下去:“…假哭!当然是假哭!告诉你,我一直都在骗你!松手放我下去!”

对方却反将她抱得更紧,任凭怀里人指甲泄愤地在他侧颈接连划下数道血淋淋的印子。男人一语不发,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而已。

两人又安静下来。

梁曼面上气鼓鼓地绷起脸,心里却紧张思忖他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对方深邃的脸上却如古井般沉沉无波无澜,她愣是看不出丝毫名堂。

直到望见了前方主殿。

梁曼知道这里是玄宫的重点,立马来精神了。一时也顾不上才吵过架,厚着脸皮抱住他脖子指挥:“去那里看看。”

男人淡淡道:“这里是义父入定闭关的地方。义父入定时七天不得动弹,需要我和右使为他在这里护法。…里面没什么东西。”

梁曼眼前一亮。好小子,这么重要的消息不早点告诉我!我就知道你嘴严藏了好多事!

她忙故作天真道:“天呐,要守七天!竟然这么辛苦?…话说这里是不是放着地宫主人的棺椁,棺椁现在还在么?”

对方不搭腔。

梁曼不死心:“听说地宫的主人是个自立为王的皇帝呢。我还没见过皇帝的棺椁,里面是不是有好多陪葬品呀?”

但无论怎么问对方都是不答话。梁曼急了,干脆装也不装地命令:“向离,我想进去看看。你带我去吧。”

应向离依旧不理。

如此关键的地方梁曼不可能不去。她耐心用尽,狠狠一掐他手肘麻筋,趁他松了劲翻身跳下来。

她高举火折子,健步如飞地往主殿直直奔去。

门口两座凶神恶煞的巨大神像吓了她一跳。梁曼定了定神,心想你吓唬我可没用。真正鸠占鹊巢在你们家皇帝头上拉屎的那个,现在还活蹦乱跳毫发无损呢。

直接推开石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硕大无朋的白玉王座。其后,一尊金灿灿的巨型金丝楠木棺椁陈列堂中。

中间供桌上还摆着琉璃五供以及几盏样式华美的侍女长明灯。此时此刻,长明灯竟还幽幽亮着光,这就是梁曼为什么能一眼看清这些东西的原因。

她不敢在此处多呆。简单转了圈,匆匆扫了眼四周。

整座大殿处处样式考究,精美绝伦。那方雕刻着五爪飞龙的白玉王座上一尘不染,似乎是经常被人打扫。

看来,连夏闭关就是坐在人家这个皇位上打坐的。

棺椁没什么好看的,案上打眼一瞧也就那些东西。她重点看了眼格局。发现宫殿四角原本应当是摆放过许多瓶瓶罐罐的陪葬,但后来都被搬走了。而这里的墙壁材质明显与其他地方的青砖不同。

梁曼上前仔细研究一番。

似是为了保护最重要主殿的完整性,整座地宫独这里一间的墙壁是由铁浆浇筑而成。整间主殿浑然一体,固若金汤。若是外面发生爆炸,这里就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铁匣子。将棺椁倒扣保护其中。

将一切勘察仔细,梁曼叹口气。退出主殿。

殿外却多了一尊静止不动的门神。

应向离无声无息地停在黑暗里,默默注视她。

知道了连夏的秘密,梁曼早都兴奋地忘记了许多。她激动地迎上去,问:“向离,你义父下次什么时候闭关呀?”

可对方只定定看着自己。随后拂袖而去。

梁曼不明所以,她急追了两步。跟着他跑了会儿才想起,方才他似乎一直在看自己的脚。

坏了坏了,应向离肯定是以为她装瘸骗他心里不高兴了…

反应过后梁曼迅速补救。她尴尬地一迭声哼唧,跳着腿有模有样地连连呼疼。

可惜对方看也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