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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金龙角

破局之法似乎近在眼前,梁曼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一时也顾不上许多。一边抱脚单腿蹦为自己刚才的装瘸找补,一边软磨硬泡地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出话来:“向离你走慢点,我脚疼跟不上呀。…向离,你护法七天是不是很辛苦?你义父这次回来会不会也要闭关?…”

“哎对了!”

猛然间想起一件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事,梁曼更是急切地又忘了装瘸。她一溜小跑挡到他面前,眼睛激动地亮晶晶:“你义父似乎身体不太好,他得的什么病啊?”

应向离置若罔闻。

他不理不睬地独自走在前。面容冷漠衣袂带风,形状锋利的眉梢平静到没有为她掀起丝毫弧度。

接连碰了一堆硬钉子,梁曼的兴奋才渐渐冷却下来。她心道坏了,这条狗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这么难糊弄。

一路跟着他回去上层神殿。

梁曼一直巴巴地拽着他衣角试图引起注意,但对方没和她搭过一句腔,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最后,她干脆厚着脸皮又往地上一坐:“我脚疼!我走不动了!”

男人总算有了反应。挺拔的身形一顿,侧头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淡薄的凉彻心扉。

梁曼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嘴边的那句你再抱我吧被吞下去了。她底气不足地小声道:“…我、我想洗澡…”

石门轰隆隆一推,男人丢下两个冷冰冰的字:“洗吧。”

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巨大暖池,梁曼有点懵。

原本还寻思两人一起回屋她找个机会再套套话呢,没想到地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澡堂子。上次勘察地宫的时候应向离和她说这道门后是水池,她还以为是养鱼的那种池子。

她装模作样地羞涩道:“你在这看着,人家怎么脱衣服嘛…”

话音刚落,对方推开门干脆利落地抬脚就走。梁曼哎哎哎在后面喊了半天,他果决的背影仍是停也不停得渐行渐远。

原地等了又等。应向离竟真没有回来的意思。

心里又是火冒三丈。梁曼咬牙切齿地想。好啊,留我自己在这儿是吧!

…那我就使劲搓灰!姓应的你等着通下水道吧!

自己跳进去泡了会儿,又把挂满沙子的衣裳也拿池子里洗了。

还嫌不够。她本想再往池子里撒尿来着。但想想又觉太恶心,最后勉强作罢。

左右转了转,梁曼在池壁上找到了出水孔和下水孔。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冷笑着将腰带团成一团,死死堵在下水孔里。

池子中央盘踞着一只金龙。张牙舞爪凶神恶煞,龙眼瞪得气势汹汹。用手敲了敲,好像真是金子做的。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劲儿,正愁没地方使呢。连啃带掰的老半天,终于将一只龙角掰歪了一点点弧度。

梁曼满意地拍拍手。嗯,男同教的龙角就该是弯的嘛,这才符合教内风气。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池壁上百无聊赖地发起了呆。

…他还是没有回来。

衣服都洗了,一会儿要怎么走出去。

她心底有些沮丧。

姓应的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喝了酒就变成这样。一会儿还要费脑筋好好想个招哄他…

这让她不知不觉回忆起。以前,那个人生气的时候也是这样,冷着脸一言不发。害的她使劲浑身解数,百般招式用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总不自觉地在身边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肖映戟的嬉皮笑脸做低伏小像他,应向离的情绪稳定百依百顺像他。甚至在被“董旭”欺骗的那段日子,她总隐约觉得连夏的身形背影都非常像他…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总忍不住。

尤其在与应向离假模假样的恋爱中。在不经意尝到一次甜头后,她故意无伤大雅的仿照着闹了几回。在得到与他恋爱时相似的宠溺包容后,她满意地在心里反复回味品尝。

几次下来,她有点上瘾了。

在“感情”相对稳定的某段时间,她还会在欢爱时故意要求应向离从背后入。这样就更可以欺骗自己了。

不仅不会再觉对方恶心,还会更快到顶点。直至某次她激动忘情地喊了声哥哥,惊了一声冷汗后才不敢这么做了。

应向离真的是个极度迟钝的白痴。他从来没有发觉过她的心思。

不过梁曼一点也不觉愧疚。

她会这样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再说他向来只会在小事上顺从她,关于他主子的事他永远不对她让步。

梁曼冷冷地想。

搞不好,应向离根本还没有对自己动过心。

一个魔教走狗,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

再度推开石门,潮闷的氤氲水雾扑面而来。

暖池空空荡荡,唯有细密的涟漪一圈圈挨挨挤挤荡开。庄重的金色巨龙盘踞在暖池中央,威风凛凛睥睨来人。

…只是,有一只龙角似乎有些歪了。

应向离停了停。又往前行了几步,终于发现藏在水汽深处的一双鞋。

沉默一阵。

将手里的衣裳和伤药搁在干燥处。正待要走,身后传来阵阵“哗啦哗啦”水声。

不想看也不想理,他默不作声直直往外走去。

脚下却一滑。

失重感袭来。紧接着是更大的水花溅起。

伴随着女人得意的一连串轻笑,他跌入池中。

扶着池壁勉强站住脚。应向离撑住胳膊,紧闭着眼喘了口气。

水滴顺着浓密眼睫啪嗒坠入池中。

忍住热水的酸痛。他默默掀开一点眼皮,垂头望池底自己与她的倒影。

她却嘻嘻笑着探手来扯他腰带:“…哼哼。叫你不理我。”

他复闭上眼。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

撒娇,生气,哭。再就是勾引他。她解决矛盾的手段几乎只有这几种。可他偏偏每次都上当,不争气地一步步落入圈套。

他之前还天真的以为,这是她喜欢他的表现。

他以为她是一朵惹人心疼的孤花。尖刺只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所以他愿意忍痛,小心捧起。

可没想到。这随风摇曳的娇弱花瓣,一切全是引他上钩的圈套。

肖映戟说的没错。他的弱点太明显了…

心底最深处,丝丝缕缕的痛楚越来越盛。

死死摁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哑声道:“别动我。”

对方自然不会听。或者说,他说的话她就从没有听过。

她努力抽了抽手,抽不动。干脆低头去咬下他腰侧别的刀来。

他不自觉松了手去夺。

刀鞘还在原处。可森冷刀片却倒映着湿润红唇,狡黠的杏眸与唇间刀锋是一色明亮。

女人叼住刀,妩媚一笑:“我的了!”

湿淋淋的青丝一甩,如瀑般长发挂在肩头,柔黑的头发与素白的肌肤颜色分明。她转身向金龙去。

应向离似乎无意再与她嬉闹。只带着一些疲倦与疏离的平淡语气:“给我。”

眼神也是一样的平淡。

就像是面对一潭死水,让人怎样也无法搅乱他。好像无论再做什么都不会在他眼底掀起丝毫波澜了。

梁曼咬牙,心中冷笑。今天,她还偏不信这个邪了!

没等她说话,石门再次骨碌碌打开。

来人是穆长老。

对方根本不在乎他为什么会在深夜穿着衣裳站在暖池中央。粗布麻衣的干瘦老人只对他点个头。

拿出一本教规,木着声音道:“应左使,听说你去玄宫了。”

借着金龙的遮掩,她已完全没入水下。应向离望了一眼。水面只剩大团大团海藻般的长发。

他回答:“是。”

穆长老一板一眼道:“教主不在,任何人不得擅开玄宫。请问左使此举何故。——老夫也只是按例问询。”

应向离思忖半晌:“是。今日,我…”话未说完,他却觉有些不对。

酥酥麻麻的强烈电流猛地直窜上头顶,根本不给他丝毫准备。脊背不自觉绷住,喉咙也哽住似的发紧了。

咽了口唾沫,应向离根本不敢向下看。

脚底有些发软,脑袋更是飘忽。但他仍强作镇定,继续道:“我听弟子说、玄宫有异响。特去,特去查看。”

对方丝毫没有异议地点头,语调毫无起伏:“请问是哪一位弟子所说。左使又发现了什么异样。老夫并无他意,仍是按例问询。”

应向离却像是站不住了。

他凭空打了个寒颤,撑住金龙微弯下腰,骨节分明的五指在上压得发白。

他不敢挺腰,也不敢收腰。紧闭眼深吸口气,克制地抬头道:“…是十方堂、下弟子,肖映戟所说。我巡视玄宫后,发现并无…并无、异样。”

左使的声音腔调莫名不太自然,语气停顿的也十分古怪。仔细听去,尾音隐隐还有些发飘。

这些穆长老都听出来了,但他并不关心。此人多余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他来这本就是照规矩办事而已。

他应道:“好。按例,老夫还会与这名弟子核实。另外,右使近些日子在地宫出入频繁。教主不在,还望左使多多帮忙约束。以免引起新弟子恐慌。”

话说了许久,对方却迟迟没有反应。穆长老这才舍得从教规里移开眼,掀开耷拉的眼皮瞅了他一眼。

却见浑身湿透的左使死死撑住金龙,还有些轻微战栗着。年轻男人眼神恍惚。他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薄唇上上下下翕合了许久,却始终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直到他猛地挺直腰,低低闷哼一声。牙关咬得死死,还隐约可见他的腰板在不住向前细微哆嗦着。